【核心提示】思想库影响力确实是巨大的，它能影响社会、影响国家、影响世界；它常常决定了著名政治家的诞生、重大政治事件的发生、重要政党的改革走向及其生死存亡，甚至还常常决定了资本主义国家的左右轮回和政权更迭。

近几十年来，智库作为一个产业链正在崛起，影响越来越大。其中，美国的阿特拉斯经济研究基金会（Atlas Economic Research Foundation）就是一个重要案例：阿特拉斯基金会既是全球范围内极端保守主义思想库的大本营，也是20世纪90年代新自由主义在拉美得以泛滥的一个意识形态输出通道，同时还是培训新自由主义思想库的思想库。

思想库的影响力更能改变社会

之所以说“阿特拉斯基金会”（Atlas）是全球范围内极端保守主义（新自由主义）的大本营，是因为其创始人是哈耶克的学生、极端保守主义传播者安东尼·费雪（Antony Fisher）。费雪是英国人，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曾是英国皇家空军军官，在战争中其胞弟被德国纳粹所杀，此事使费雪成为极权主义的坚决反对者。战后，英国工党获胜，工业国有化、中央经济计划因素等“社会主义因素”不断扩大，费雪对此感到非常困惑。偶然间他阅读了哈耶克（Friedrich A. Hayek）的世界名著《通向奴役之路》。这本书对他产生了巨大影响，甚至改变了他的后半生，他最终成为哈耶克的忠实追随者。他专程到伦敦经济学院向哈耶克当面请教治国之道，并表示从政的强烈愿望。但哈耶克则表示反对。哈耶克建议他说，从政的影响只是一时的，而建立一个思想库的影响则是永久的，它比从政更能改变社会，更能改变思想。后来，他实现了这一理想：利用在美国学到的最先进的流水线式养鸡场的方法，在英国举办了现代化养鸡场；养鸡场使他成为百万富翁，他用这些资金于1955年在伦敦建立了“经济事务研究所”（IEA）；这个研究所以保守主义为其出发点，坚决主张自由市场经济制度，创造性地将这些思想传播开来，影响力与日俱增，成为一个重要思想流派，受到社会的极大关注，甚至成为后来“撒切尔革命”的思想基础。费雪由此名声大振，在很多人的邀请下参与咨询如何建立智库的事业，随即便帮助他人在美国先后建立起几个智库。　　

智库模式的全球复制

1981年，费雪来到美国，在旧金山成立了“阿特拉斯基金会”。对此，弗里德曼（Milton Friedman）、哈耶克和撒切尔（Margaret H. Thatcher）这三位保守主义先驱都给予高度赞赏，鼓励他将经济事务研究所的模式在世界各地进行复制。目前，阿特拉斯基金会在30多个国家建立了400多个市场经济制度的思想库，对推动市场经济改革发挥了重大作用。

费雪逝世之后，英国保守党议员奥利弗（Oliver）在1994年的《泰晤士报》上载文这样高度评价他：“没有费雪，就没有经济事务研究所；没有经济事务研究所及其所属机构，就没有撒切尔，甚至很可能就没有里根；没有里根，就没有“星球大战”；没有“星球大战”，就没有苏联的经济垮台。所以，这就是一个养鸡场企业家的因果关系链啊！”也许奥利弗这个“因果链”的评价有些夸张，但就费雪与“撒切尔革命”的关系而言，其作为养鸡场企业家的“鸡生蛋、蛋生鸡”的“因果链”似乎已经得到破解。在我的记忆中，当有人说到撒切尔主义的理论基础是弗里德曼的货币主义时，撒切尔夫人曾多次断然否认，并坚决否认她本人是弗里德曼的信徒——尽管弗里德曼在撒切尔首相雄踞英国政坛11年中始终是她的经济顾问。但是，撒切尔首相却对费雪及其创建的这些思想库给予高度评价，甚至说它“拯救了英国”。尽管里根被置于费雪智库这个“因果链”上似有些勉强，但不可否认的是，奉行供给学派的里根经济学与以货币主义为其理论基础的撒切尔主义如出一辙，在流派渊源上都可追溯到费雪及其所创建的极端保守主义的智库。

智库成为新自由主义通向拉美的重要管道

之所以说阿特拉斯基金会是20世纪90年代新自由主义在拉美得以泛滥的一个意识形态输出通道，是因为这个产业链对输出新自由主义发挥了难以替代的作用。这与该基金会的领导人有很大关系。长期以来，该基金会的首席执行官是一个阿根廷人——查富恩（Alejandro Chafuen）。查富恩博士1985年进入阿特拉斯，不久就成为费雪的忠实追随者，1991年担任该基金会主席，同时还是“西班牙美洲经济研究中心”（HACER）的创始人和主席。阿特拉斯基金会的社会声誉、他本人坚定的保守主义信念以及作为阿根廷人的客观条件，使他逐渐成为自由经济思想在拉美与美国之间跨国流动的一个中枢。而由查富恩领导的这几个智库事实上就成为这个中枢的关键行为者。此外，他还是前述“国际自由基金会”（FIL）的理事会成员，与“西班牙美洲经济研究中心”一起，这些智库被公认是新自由主义思想通向拉美的一个重要管道。查富恩本人的研究主要集中在拉美地区的经济自由主义和经济腐败等方面，他的研究成果经常被包括卡图研究所和传统基金会等在内的美国智库学者所引用，传统基金会常常将这些研究报告直接报送总统，对美国政府援助拉美各国的分配布局曾发挥较大作用。此外，阿特拉斯基金会作为一个平台，对智利的“公共研究中心”（CEP）等拉美国家智库的研究倾向和研究方法也产生过较大影响，对一些拉美国家的政客和官员的“亲市场倾向”也产生较大影响。

　　“生产”思想库的思想库

最后，之所以说阿特拉斯基金会是自由经济思想培训人才的庞大产业链，是因为它的另一个重要功能是“生产”思想库，是一个“智慧生产商”（查富恩语），是一所大学校。该基金会每年向世界各国提供智库专业的MBA硕士学位（TT-MBA），为拉美国家保守主义智库培养了大批研究人员，很多获得该学位的毕业生来自拉美各国，在拉美有很大的影响。当然，也有一些学员来自其他发展中国家。2010年的毕业生中还有一位来自中国。在每年的培训中，还有一个培训项目是“全球智库领袖培训班”，每期一周，每次培训班均有上百人参加，很多拉美智库领袖都是这个项目的忠实参与者。该基金会的另一项重要功能是为各国建立智库提供技术服务。此外，该基金会每年出版大量学术著作。

思想库确实是非常重要的，其影响力确实是巨大的，它能影响社会、影响国家、影响世界；它常常决定了著名政治家的诞生、重大政治事件的发生、重要政党的改革走向及其生死存亡，甚至还常常决定了资本主义国家的左右轮回和政权更迭。很显然，20世纪90年代新自由主义在拉美地区的传播和盛行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了本土和域外一些智库的较大影响；再往前追溯，半个多世纪以来，拉美很多国家的经济战略选择和社会政策调整都受到一些思想库的极大影响，例如联合国拉美经委会对拉美国家就产生了重大影响。

（作者系中国社会科学院拉丁美洲研究所所长、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