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韦斯执政之后，推行了一系列惠及穷苦大众的福利政策，但他的统治同样扩大了社会分歧。委内瑞拉人对查韦斯的感情“爱憎分明”，不是爱到骨头里，就是恨到骨头里。

当地时间3月8日上午，委内瑞拉总统查韦斯的国葬仪式在加拉加斯的委内瑞拉军事学院举行，55个国家的领导人、特使团以及多个国际组织的负责人或代表参加了仪式。中国国家主席胡锦涛的特使、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主任张平出席了葬礼。

新华社记者在军事学院外围看到，几万名查韦斯的支持者仍在大批军人把守的长长的栏杆外排队等待，等着在国葬仪式后进入军事学院瞻仰查韦斯的遗容。查韦斯的遗体告别仪式将至少延长7天，其遗体将在防腐处理后安放在水晶棺材中永久地向人民展示。

当地时间3月5日下午5点多，北京时间3月6日早上6点左右，委内瑞拉副总统马杜罗宣布查韦斯逝世。

笔者打电话给新华社驻加拉加斯分社记者徐烨，他正忙着写稿子，饭都没时间吃。据他说，事发当晚，加拉加斯市内所有商店全部停业。在位于市中心的玻利瓦尔广场以及军事医院、总统府附近，人流将道路挤得水泄不通。成百上千悲痛欲绝的委内瑞拉人涌上加拉加斯闹市区街头，放声大哭，相互拥抱，呼喊支持查韦斯的口号。

3月6日，查韦斯的灵柩从军事医院送往军事学院大厅，查韦斯的很多追随者在炎炎烈日下徒步陪伴灵车走完了6.3公里的路程。来到现场的委内瑞拉民众，无论老少，都穿着印有查韦斯形象的红色上衣，举着委内瑞拉国旗和总统的照片，陪伴在灵车队伍左右。维持秩序的士兵和护送灵车的部长们脸上也难掩悲伤。

媒体宠儿

查韦斯1954年7月28日生于委内瑞拉西南部巴里纳斯州小镇萨瓦内塔，出身乡村教师家庭的他在家里6个儿子中排行老二。1998年12月6日，44岁的查韦斯以56.2%的得票率赢得总统大选，由此开始了他长达14年的执政生涯。

查韦斯声音洪亮，永远充满激情，经常身穿代表执政党的鲜艳的大红色上衣，即使得了癌症，依然能做长达9个半小时的破纪录的长时间演讲。以至于笔者曾经一度怀疑，他是否真的得了癌症，或者只是为了提高支持率而用的“苦肉计”？

查韦斯对媒体的态度很好，每次活动后只要有新闻发布会，都会专门面向记者侃侃而谈，他是非常善于利用媒体和自我宣传的总统之一。查韦斯个人微博(twitter)的粉丝已经超过300万，他病重期间经常通过微博来发布消息、政策，一度被反对党批评为“微博治国”。

查韦斯是一个随性之人，凡是和他有关的活动，时间、地点经常一改再改，记者经常遭遇漫长的等待。而如果遇上他心情好，不论烈日还是暴雨，他经常一讲就能讲好几个小时。

记得有一次陪国内高访团去总统府，报道和查韦斯的会谈活动，原定下午1点，我们按照总统府的规定提前两小时入场，结果一干人苦苦等到晚上7点，粒米未进，又不敢轻易离开。最后查韦斯却来不了，让马杜罗代为出席。笔者听到这个消息已经见怪不怪，收拾东西打算离开，苦的是国内来的代表团，估计从未经历过这种冷遇，脸上都是不可置信的表情。

劫富济贫

查韦斯执政之后，推行了一系列惠及穷苦大众的福利政策，使千百万一度感到被排斥、被边缘化的穷苦大众得到了权利和活力。但他的统治同样扩大了社会分歧。委内瑞拉人对查韦斯的感情“爱憎分明”，不是爱到骨头里，就是恨到骨头里。朋友因政见不同而反目，甚至夫妻两人一人一派在饭桌上激烈争执起来的情景也很常见。

委内瑞拉漫山遍野的贫民窟里住的，不仅有委内瑞拉为数众多的穷人，还有来自海地、玻利维亚、厄瓜多尔等国的穷人。这些人在本国生存不下去，就流亡到委内瑞拉，只要给查韦斯投票，就能获得合法身份，从此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

在委内瑞拉生活的穷人可谓是幸运的。你可以“占山为王”，随便找个没人的山头，盖间房子就能住下来。如果连盖房子的钱都没有，可以向政府申请，只要把房子外墙刷成委内瑞拉国旗三色中的一种就可以获得全额资助。所以，委内瑞拉的山头上布满了红黄蓝三色斑驳的小房子。白天看起来破败，可每当夜幕降临，星星点点的灯光汇成一片，居然会给人造成一种繁华的错觉。这印证了那句形容拉美国家的谚语：“白天像砖厂，晚上像香港。”

在委内瑞拉，只要你是穷人，当然也是相对意义上的穷人，可以根据实际收入的多少，获得政府各种形式、不同程度的资助。汽车加油就不用说，一辆吉普车在委内瑞拉加满一箱油，算上小费，也只需不到1美元，比矿泉水都便宜。此外，低收入家庭的水、电、煤气等费用全免，如果收入不能被算为赤贫，也仅需象征性地每个月交纳几元人民币的低廉费用。

委内瑞拉的穷人，不仅住房、医疗、教育全部免费，基本生活用品价格也极其低廉。在穷人区的超市，穷人可以买到价格非常低廉的咖啡、婴儿纸尿布、奶粉等。而富人区或者中产阶级居住的区域，超市价格不仅翻了好几倍，种类也不全，经常出现缺货。笔者就曾经历过3个月买不到食用油、经常买不到牛奶的情况。

查韦斯“劫富济贫”的理念，让他对富人和中产阶级施以重税，富人区不仅生活用品出奇地昂贵，还经常遭遇政策性的断水、断电。新华社分社所在的区域，是委内瑞拉几十年前的老富人区，现在虽已没落，但每周五都会遭遇一场政策性停水，直到下周一下午才恢复，因此家家备有一个巨大的水箱。笔者在那里生活时，每到周三周四就开始往水箱里存水，周末不敢洗衣服，有时候都不敢洗澡，天气热的时候实在难熬。

“反美斗士”

激烈的言辞，与美国针锋相对的强硬态度，查韦斯于是被誉为“反美斗士”，甚至成为拉美左翼阵营的带头者、领导人。但面对委内瑞拉这样一个面积只是中国的十分之一、人口不到3000万的小国家，美国为何一直只是口头批评？究其原因，其实是委内瑞拉从未越过不给美国输送石油这条底线。

虽然查韦斯嘴上说得热闹，多次在各种国际场合与美国叫板，但只要他一天不停止对美国输油，就没有从根本上影响美国的切身利益，美国自然不会对他动真格。也许是怕真的与美国闹翻，不仅自己的执政生涯受影响，整个委内瑞拉都会被拖累，所以查韦斯不敢使出这张底牌，只能搞搞外资公司，动不动就把一个外资银行或者超市国有化，让外国企业落荒而逃。

虽然查韦斯的国有化搞得轰轰烈烈，但国内也有他不敢摸的“老虎屁股”。委内瑞拉最大的大学玻利瓦尔大学位于加拉加斯东南郊，占地面积巨大，环境比公园还美，学生都是开着跑车去上课，非富则贵，是一所名副其实的贵族学校。据说查韦斯曾想把玻利瓦尔大学收归国有，让穷人的孩子也能去上学，但因学校背后的势力“太过雄厚”，最终没有动成。

加拉加斯市中心黄金地段有一个很大的会员制高尔夫球场，仅入会费用每年就要10万美元，还有严格的名额限制，不能随便入会。查韦斯曾想把这座高尔夫球场收归国有，在这里给穷人盖房子，结果也是不了了之，原因无非还是球场背后触动了大财团的利益。

查韦斯执政的14年，穷人得了实惠，最有钱的富人的利益也未被撼动，受打击最大的就是中产阶级。曾经生活十分舒适的中产阶级在经济的畸形发展中严重受挫，不仅资产缩水，很多人甚至连工作都丢了。曾经的银行经理人只能去开出租，中产之家纷纷卖车卖房，减少各种家庭开支。

严重依靠石油的委内瑞拉经济去年虽然还保持增长的势头，但国内经济结构十分不健全，各行各业发展都呈下降的趋势。这个商品严重依靠进口的国家还因为强制的外汇管制政策经常出现物资短缺。

后查韦斯时代

查韦斯死后，古拉斯马杜罗3月8日晚正式宣誓就任代总统，委内瑞拉随后宣布重新选举。委内瑞拉宪法规定，如果总统去世，应在30天内“举行新选举”。

3月9日，委内瑞拉全国选举委员会宣布，新一届总统选举定于4月14日，各政党于3月10日即可开始注册候选人，为期两天。竞选将于4月2日开始，至11日结束。查韦斯指定的接班人、代总统马杜罗将代表执政党统一社会主义党参选。

马杜罗现年50岁，先前任副总统和外交部长，去年12月成为查韦斯指定的政治接班人。

新一轮选举日期宣布后，委内瑞拉反对党联盟宣布，一致推选恩里克卡普里莱斯作为联合总统候选人。

卡普里莱斯现年40岁，现任米兰达州州长，2000年创建以青年学生为基础的“正义第一党”。2010年，委内瑞拉多个反对派政党结成“民主联盟”，推举卡普里莱斯作为反对党联盟候选人，参加于2012年10月举行的委内瑞拉总统选举。

卡普里莱斯承诺渐进改变查韦斯政府的一系列经济政策，如取消双轨制汇率。他还倡导尽快结束与古巴、伊朗等“反美国家”的“私交”。在2012年的选举中，卡普里莱斯获得45%选票，与查韦斯仅相差11个百分点，成为反对党阵营候选人历年来最大的斩获。

查韦斯是一个充满争议的人物，但毋庸置疑他是个人物。查韦斯死了，却没有真正的消失。不论被后人如何评说，他在委内瑞拉历史上肯定会占据浓墨重彩的一笔。他造成的委内瑞拉两极化局面何时能够平息，委内瑞拉民众何时能真正摆脱对他的爱恨情仇，他的继任者能否稳定大局，委内瑞拉会否在过渡时期出现混乱，我们只能观望。

(作者系新华社前驻委内瑞拉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