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11月6日，中国社科院拉美所巴西研究中心召开了“巴西大选及内政外交政策走向”研讨会。本次会议由中国驻巴西前大使、巴西研究中心主任陈笃庆主持，会议就2014年巴西大选的选情、新政府的内政外交政策走向、拉美地区的政治新格局等议题进行了分析研讨。中国社科院拉美所、中国社科院西亚非洲研究所、中国社会科学杂志社、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拉美所、江苏战略与发展研究院、国家开发银行巴西代表处、清华大学中巴中心、北京大学、南开大学、北京第二外国语大学、西南科技大学、新华社、中国国际广播电台、中国网络电视台（央视网）、环球时报、财新中国改革、巴中书友会等单位共计80位专家学者及媒体记者参会。拉美所所长吴白乙研究员在会议开场致辞中回顾了巴西研究中心的发展，肯定了巴西研究中心科研工作的社会化尝试。

 

2014年巴西总统大选经历了从初期社会党候选人玛丽娜·席尔瓦的异军突起到第二轮选举中劳工党与社会民主党的激烈竞争，对此，周志伟认为玛丽娜的逆袭归功于她的个人魅力和此前遭遇飞机失事的社会党候选人爱德华多·坎波斯留下的政治遗产。但由于在首轮投票前受到了劳工党和社会民主党的“前后夹击”，加之缺乏牢固的政党支持，玛丽娜最终未能从首轮投票中胜出。

对于次轮投票中的胶着选情，与会学者主要从政党力量对比与政策差异、选民的复杂心态以及巴西的分化四个方面进行解读。周志伟指出，近年来巴西经济表现差强人意、劳工党的社会政策未及时转型和自身的腐败问题导致该党的支持群体有所萎缩，两大政党的实力差距缩小。政策差异方面，周志伟认为，劳工党与社会民主党经过1994年至2014年连续6次巴西总统大选的直接对决，政策主张出现趋同趋势，特别是在社会政策方面，社会民主党候选人阿埃西奥·内维斯表示认同并将延续甚至扩大现有的社会政策。也有学者对此提出不同的观点，巴西研究中心副秘书长郭存海认为，相比内维斯，迪尔玛·罗塞夫政府的国家干预更多而市场比重较少,因此市场更倾向于内维斯当选。关于选民的复杂心态，周志伟分析指出，巴西选民，尤其是新兴中产阶级希望有所改变的同时害怕未知的风险和成本、害怕回到90年代中期巴西经济相对混乱的阶段，想变求稳，这也解释了为何2013年中旬以来的大规模社会抗议运动没有在投票中体现。从巴西总统选举的投票结果来看，东北部和北部依然是劳工党的主要票仓，而较为富裕的南部地区则是社会民主党的大本营。针对这种阶级和地理的分化现象，综合理论研究室主任张凡研究员认为劳工党有意将总统大选打造成社会下层与精英之间的对决，加剧了巴西的分化。郭存海表示选举中出现的政党互相抹黑拉低了道德底线，同时造成选民的分裂。

对于劳工党最终的胜利，不少学者表示是意料之中的结果。周志伟认为罗塞夫涉险获胜的原因在于拥有比较稳固的支持群体，而劳工党执政期间推行的社会政策和良好的就业表现是确保中下层支持的基础。社科院学部委员苏振兴研究员分析认为，劳工党的胜利本质上是卢拉主义的胜利，该主义由卢拉在其第二任期中提出，旨在发动半无产阶级，组成劳工党与半无产阶级的联盟。针对罗塞夫在米纳斯州的胜利，陈笃庆强调巴西的政治生态不同于其他国家，政党联盟在联邦层面与地方层面存在较大差异，尽管内维斯担任了两任米纳斯州州长，但社会民主党在本次米纳斯州的选举中败给劳工党，这也使得内维斯在该州的支持率意外败给了罗塞夫，从而影响了他在第二轮投票中的走势。郭存海在评论中介绍了美国大学的Javier Corrales教授的数据分析结果，指出在拉美国家的总统选举中，执政党是获得连任的最大变量，究其原因，除了具有拉美特色的个人追随和求稳心态、利用各方资源的制度优势外，巴西存在的政党碎片化也有利于在任者建立选举联盟或执政联盟。新华社前驻里约记者王帆从媒体的视角分析了选举结果，指出巴西的主流媒体都掌握在反对派手中，它们通过媒介传播的方式过度渲染了民众对政府的反感情绪，但媒体呈现的局面与投票的最终结果存在一定出入，也就是说，巴西媒体的造势并未形成所谓沉默的螺旋效应。

针对巴西未来的政治格局，与会学者普遍认为，劳工党与社会民主党的“两党独大”局面仍将延续。周志伟指出，一方面，从议会力量对比来看，劳工党执政联盟的优势有可能进一步扩大，理论上拥有压倒性优势，且执政联盟在2014年州长选举中收获较大，社会民主党在州长选举中获胜数量虽然有限，但在经济实力份量最大的圣保罗州延续执政。另一方面，执政联盟内部利益协调的难度增大，巴西社会党的“单飞”也表明盟党离心力增大。因此，他认为劳工党对社会民主党的优势面临萎缩，并且在左派政党中还存在认同困境。由于“两党独大”局面的延续，以玛丽娜为代表的“第三条道路”在巴西尚难成气候。针对玛丽娜现象，张凡研究员同样认为，“局外人”难以搅动巴西的政党格局，这不仅由于巴西具备较成熟的政党体制，更重要的是“局外人”缺乏稳固的政党基础。但是，他也认为“局外人”也可以通过政党结盟的选择实现对局面的改变，因此，两党格局是否会发生变化值得观察。

 

“政治改革”是2014年大选争论的重要议题。西南科技大学拉美研究中心主任吴国平教授指出，劳工党在大选前就试图推动政治改革以巩固选民的支持，但最终遭到议会否决。他认为面对国内社会两极化和市场不利反应的严峻挑战，罗塞夫在新任期内不得不寻求变化。张凡研究员也表示，随着巴西中产阶级的壮大，“求变”是人心所向。同时，他也认为选举结果从某种程度上反映出连续性可能大于求变，若新政府执政环境转好，“求变”的动力可能会因势减弱。对此，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拉美所所长助理孙岩峰副研究员认为，新一届政府的政策在原来的基础上将有所变化，但劳工党内存在较大分歧导致政治改革更多的是一种口号。政治研究室王鹏也指出，巴西两党对立、小党林立的政治格局不仅制约了执政效率，也使政治改革难以实现。

在经济政策方面，巴西研究中心秘书长张勇副研究员认为，从巴西经济形势面临的困难来看，主要包括周期性和结构性两大因素，其中，结构性因素是制约巴西经济增长的深层次原因。为促进经济的可持续增长，巴西要着力解决需求结构、产业结构、就业结构和生产率提升四个结构性问题。对于未来巴西经济走势的展望，他认为，中短期内，经济预期较为悲观：经济复苏将较缓慢，投资率在短期内难有起色，财政压力将持续趋紧，经常账户赤字上升将提高投机性资本流入的风险。但从长期来看，巴西具备诸多有利条件：劳动年龄人口比重大，人口红利持续到2025年；中产阶级增长有利于消费市场扩大；基础设施升级扩建有助改善投资环境。针对新政府经济政策调整方向，张勇认为，短期内物价稳定优于经济增长目标，货币政策将逐渐偏紧，而财政政策中期将做出调整，以保证初级财政盈余上升，且调整更可能来自增收；鉴于全球逐渐步入加息周期，雷亚尔趋于贬值，限制进口促进出口可能引起新一轮贸易保护；新政府对经济做出干预的同时会做务实微调，如在更新、升级落后的物流基础设施方面允许私人特许权方式，将继续推动再工业化战略。对此，孙岩峰副研究员认为执政联盟将继续坚持通货膨胀目标制、初级财政盈余制和浮动汇率制三大政策以实现宏观经济稳定，但经济政策将出现微调，并指出拉动投资和发展基础设施建设是巴西经济唯一的出路。陈笃庆大使也提到，巴西一向以消费拉动经济为特点，但当前经济滞涨情况下只能以扩大投资作为突破口。

社会政策方面，孙岩峰认为，新政府在延续原有社会政策的同时将致力于扩大覆盖面并加强与地方政府的合作，以形成未来劳工党延续执政的政治遗产。多数学者均指出，在当前经济形势下，作为劳工党稳固执政基础的主要政策手段，社会政策怎样保持可持续性，如何平衡经济政策和社会政策将是劳工党面临的严峻挑战。

外交政策方面，孙岩峰副研究员认为，罗塞夫在新任期内将会采取更加开放的姿态，深化“南南外交”政策，加强与太平洋联盟的合作，发展与美国的关系，推动联合国改革将是巴西外交政策的重要内容。吴国平教授则认为，由于巴西对本国制造业的保护力度有所增强，中巴两国贸易争端的风险有可能上升。与此同时，新政府在外交上可能会有所收缩，优先解决国内经济和社会问题。另外，随着巴西经济形势的变化以及近年来南共市面临的发展困境，巴西在地区一体化的政策选择值得关注。陈笃庆大使总体判断，在罗塞夫新任期内，巴西与美国的关系将会有所改善，中巴关系应该能够保持稳定增长的势头。

 

针对拉美地区政治格局的走势，政治研究室副主任杨建民副研究员认为，一方面，拉美地区左翼占优的政治格局并未发生变化，左翼并未失去任何重要阵地，甚至还在智利重新获得了政权；另一方面，右翼势力有所发展，主要原因在于一些左翼执政国家遇到经济困难，如巴西和委内瑞拉，选民“求变”的诉求有所增强。同时，杨建民还预测，左翼占优的格局在2020年前不会发生根本性改变，原因在于：一是民主化唤醒了占多数的贫困人口、边缘群体和土著民族的民主意识，左翼政府的民生政策巩固了这些群体的政治支持；二是拉美历史上的周期或钟摆一般为20年左右，如从1998年的查韦斯算起，拉美“左翼主政”的周期还未结束。王鹏副研究员认同拉美左派执政周期尚未结束，并且左派力量将在中美洲有所增强。但是，在拉美其他地区，左翼力量则呈现收缩态势，力量下行趋势明显。针对这一现象，王鹏认为，主要原因在于左翼政党自身存在的问题以及经济表现不佳。但总体而言，在中短期内，拉美政治稳定的局势不会改变。